在我們醫院有個可怕的詛咒，這令所有員工都害怕的魔咒是，就算老闆不在，員工也別想偷懶，頭兒不在的時候，總是會有一堆事情讓我們忙得連喘氣都覺得奢侈。

星期二晚上，我難得準時下班，十點（是晚上十點）就到家了，悠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，看我的愛貓們用滿屋子的飛奔追逐歡迎我回家。

我那如花似玉的妹妹看到這難得的景象，打趣說：「哦，你今天不累喔！」

我笑得燦爛：「是啊，今天的工作量剛剛好，不會累也不會太無聊。」

她賊賊地笑：「明天禮拜三，你老闆休假是吧？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，我看你還是『卡早睏卡有眠』，明天才會有力氣。」

隔天一早，才剛忙完例行的餵食以及清潔工作，就有case上門了，陸陸續續接二連三，忙得讓還沒吃早餐的人都餓得哇拉哇拉叫。

約莫十點的時候，接了一通電話。

「醫生，是這樣子的，我們家的貓咪好像要生了，從前天開始就一直用力，可是到現在還是一直都生不出來。」

「知道是什麼時候配上的嗎？」

「大概是舊曆年那時候，已經三個月了。」

「確定有懷孕嗎？」三個月，未免太久了點。

「有啊，牠的肚子好大，而且會動來動去的，可是從昨天開始就不會動了，醫生，這有關係嗎？要不要帶去醫院？」

「要，而且要快，小貓可能已經胎死腹中了，再拖下去到時候會連母貓都保不住。」

不到半小時，錢太太果然讓兒子火速地把貓和她給送到了醫院。

我一檢查，沒錯，的確有懷孕，而且咕咕嚨嚨的有好幾隻，再一看，哇拉不得了，陰部已經開始有膿樣的分泌物跑出來，裡面恐怕是感染了。

「這得要緊急開刀了，牠今天早上有沒有吃東西喝水？」

「沒有，牠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了。」

哇賽，真不知道哪天換她媳婦要生孫子生不出來，整整兩天不吃不喝的時候，她還會不會問醫生，這要不要緊？

我心裡一面嘀咕，手邊一面快速地準備開刀，其實，我不只想要救母貓，而且還貪心的希望能來得及救小貓。

上點滴、術前給藥、鎮定、剃毛、消毒、麻醉，等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都處理完，一刀開下去，首先把卡在產道的第一隻取出來，牠已經明顯腐爛死亡，第二隻掏出來的小貓，在剝除胎衣之後，依然無聲無息，我把小貓交給一旁的佳玲小姐，讓她把小貓擦乾後，用力搓摩小貓的脖子刺激小貓呼吸。於是一隻隻的小貓接二連三，不不，一二三四五六，總共六隻小貓接五連六的被我掏了出來，黃端亭醫師跟佳玲小姐則手忙腳亂地處理一隻又一隻、好像怎麼擦也擦不完的小貓，這段期間，進來的客人，不理；打來的電話，不接；就連我的手機不識相湊熱鬧地響了，也不理會；所有的人都專心一致地努力著，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終於聽到第一聲小貓叫，雖然叫聲如此微弱，我們大家還是欣喜若狂，小貓們有希望活下來了！

等我奮力的把母貓的肚子灌洗乾淨，縫好最後一針，到手術室外面向久候的客人們道歉，這才發現除了一般來複診的病例之外，還有個茶包（trouble）等著。

一個衣冠楚楚的老先生帶著一隻大腹便便的臘腸狗，正排隊等著看病，等到輪到他時，老先生用很有威嚴的語句吩咐我說：「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生不出來，要接生就好，不要開刀。」

ㄟ，奇怪，大家是約好了的嗎？不約而同一起來看感冒就算了，難產還有狗兒貓兒一起來的啊！

顧不得剛下刀的疲憊，我換上接生服，刷過手消毒乾淨，便用右手食指試探性的探查看看，完了，胎位不正，已經破水，而且這位老先生顯然是養狗的老行家，自己已經試著接生過了，陰道乾澀腫脹不已，而且小狗已經斷了一隻腳掌了。

我向老先生提出疑問，只見他神色自若地說：「對啊，昨天晚上，大概半夜兩點的時候，我看小狗一隻腳伸在那裡，就幫牠拉拉看，結果就把牠的腳拉斷了。」

這算什麼嘛，已經攪得亂七八糟了才想到找醫師收拾殘局，而且，昨天半夜母狗就不對了，還拖到今天快中午才帶牠過來，這下子我們的中午休息時間不就泡湯嗎？

不滿歸不滿，眼前的母狗跟餘下的小狗還是不能不救，我彎著腰，一手推一手掏；即使是在冷氣房裡，我還是很快就搞得汗如雨下，眼角餘光瞥向時鐘一瞄，時針分針正一起向十二點方向靠攏，我心裡天人交戰了一會兒，心裡算算時間，不行，小狗在裡面耗太久了，再拖下去就甭玩了，好吧，沒午餐就沒午餐，一頓飯晚一點吃也餓不死，狗兒性命要緊。

於是我鼓起勇氣挑戰不開刀的老先生的權威：「腳斷掉的那隻小狗已經死了，身體腫脹卡在產道出不來，不開刀不行。」

「開刀要多少錢？我跟你們那個誰啊，喔，那個張醫師啦，我跟那個張醫師很熟，以前他都算我比較便宜。」

這時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的寶貴，而這位老先生居然還打算跟我討價還價！

「收費的標準是公定的，一直都是這個價錢，你到底要不要救牠？」

「當˙˙˙當然要救牠啊，那醫生你趕快幫牠開刀吧！」

總算止住老先生的殺價慾望，能幹的佳玲小姐早已經把手術室整理好了，等到取得主人的同意，我們一行三人又埋頭殺進手術室幹活去。

彷彿是倒帶重演，我們又重複了一次早上幫那隻難產貓咪剖腹產的過程，卡在產道的斷掌寶寶又脹又爛這是預料中的事，沒料到的是，裡面還有兩隻生龍活虎的小狗奇蹟似的活著，我用最快的速度開刀拿出小狗縫好母狗，等到確定母子均安，才算鬆了一口氣。

才一個早上就忙成這樣，回家一定要問問我老妹是不是十三生肖屬烏鴉！

獸醫師 林長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