獸醫小故事20—愛之適足以害之

門鈴叮鈴鈴地響起，行動不甚方便的連小姐帶著她的吉娃娃狗──寶寶，慢慢地走了進來。

醫院內所有的醫師彼此對望一眼，大家不約而同地都在臉上浮出苦笑。

連小姐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，不管什麼時候，她總是有辦法將獸醫師的心情打落谷底。

這次也不例外，只見連小姐一進門就疾言厲色地質問：「林醫師啊！我們寶寶怎麼還在拉肚子啊？林大夫我拜託你幫幫忙，趕快幫牠看看，你知道我最疼牠了，看牠這樣一直拉肚子我好難過。」

我低頭看看病歷，上面記錄著上次來看拉肚子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，於是困惑地問：「寶寶拉肚子拉多久了？」

連小姐得理不饒人地說：「就從上次來看病一直拉到現在啊！」

「那上次來治療過之後情況怎麼樣？」

連小姐靜了三秒，才有些不甘願地承認：「呃！有啦！上次來打針吃藥以後就好了。」

可是連小姐是何等人物，立刻又展開攻擊：「可是斷斷續續又一直在拉肚子。」

我努力釐清事實：「這次是什麼時候開始拉的？」

連小姐非常不耐煩：「就昨天啊！前幾天都還好好的，怎麼一下子就生病了？」

我不急不徐地問：「寶寶平常都吃些什麼？」

連小姐氣急敗壞：「還不就是牠的那些食物啊！」

我心平氣和地問：「比如說是哪些呢？」

連小姐怒形於色：「就乾狗糧啊！」

「還有呢？」我努力保持好心情，當獸醫有時候要有些警察或是偵探那種問話的本事，為了找尋蛛絲馬跡慢慢探問，還要一邊察言觀色，主人不見得會蓄意對醫師說謊，但是他們很可能不告訴你全部的事實，你得要讓他們有機會說出來。

連小姐頓了噸，態度稍稍軟化：「還有一些雞腿啦，沒辦法呀，牠都不愛吃飯，我怕牠會餓死。」

我正在一邊問診一邊檢查寶寶，雙手碰觸著寶寶豐腴的身體，感覺牠胸側、腰臀、跟腹部那肉肉的觸感，實在很難想像牠要怎麼餓死。

我語氣溫和地繼續問：「還有其他的東西嗎？」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罵主人亂給東西，不然可能還會錯失一角之外的冰山。

連小姐稍稍調降下巴揚起的角度：「有時候還會給牠吃一點起司，還有牛肉，沒辦法，我吃飯的時候牠就會一直看、一直要，剛剛還吃了一點蛋糕。」

嗯，這樣就確定了這隻狗沒有食慾方面的問題。

「那牠會不會吃到骨頭？」切入另一個重點。

連小姐語氣堅決地說：「不會，我從來不給牠吃骨頭。」

「那牠會不會自己去翻來吃？」換個角度再來一次，務求一網打盡。

連小姐皺起眉頭：「可能會呦，昨天我有看到牠趴在垃圾桶旁邊好像在啃東西，對啦，是昨天吃的雞腿骨頭。」

看吧，我要是只問一次，那不就只好等著被誤導、錯失這項情報了？

正好我觸診時摸到腫脹的腸子，雖然沒有明顯地摸到硬物，但是檢查上腹部的時候寶寶會有疼痛的反應。

「寶寶牠腸子發炎，而且又有可能會吃到骨頭，我們幫牠拍個X光片檢查一下。」

連小姐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：「不用啦！你就照上次那樣給牠打針吃藥就好了，幹嘛照什麼X光。」

又來了，每次都這樣，進來的時候就一副著急的模樣，還會想要插隊看病，真的幫寶寶檢查的時候，又不肯配合。

看在寶寶食慾精神還不錯的情況下，只好換我皺起眉頭說：「好吧，那我就先這樣幫牠治療，不過妳這幾天要多留意一下牠的情況，如果胃口精神變差，或者是吃藥之後還一直拉肚子，那就要再帶牠來做詳細的檢查。」

連小姐不置可否的隨意點點頭。

治療結束之後，我拿著寶寶的藥交給連小姐，交代著：「一天三次，一次餵3㏄，兩天藥吃完之後如果沒有完全好，要再帶牠過來。」

連小姐在這時候接起手機，講了好半天，掛斷手機之後就打算帶寶寶離去。

明知希望渺茫，我還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囉唆：「盡量讓牠的飲食規律正常，最好不要吃人的食物，那些對牠來說都太油太鹹了，腸胃不好的狗狗最好吃得單純些，最好是只吃乾糧就好，還有啊，垃圾收好，骨頭別讓牠吃到，尤其是那種雞鴨的骨頭，斷端通常都很尖，很傷腸胃的，萬一卡住就麻煩了。」

連小姐綻出微笑：「我會好好照顧牠的，林大夫謝謝你啊，謝謝謝謝。」

其實，同樣的對話上次已經演過一次了，上上次也幾乎是同樣的情景，很容易猜得到，下次還會是差不多的情況。可憐的寶寶，除非換個主人，不然牠恐怕很難脫離這樣吃香喝辣然後等著拉肚子的生活。我嚼起曼陀珠，認真考慮要不要全程錄影，下次直接播放算了？

獸醫師 林長青